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来回穿梭了几次之后，看着几个城门都被日本兵控制，他才带着几十个弟兄趁着夜色摸到了这圣约翰大教堂。

汉关月是国民党教导总队直属警卫营少校营长，南京保卫战打响之后，上级给他的命令就是率部下驻守各路口督战各部队，如遇临阵脱逃者可就地处决不必请示报告。

刚接到命令到时候汉关月还的确郁闷过一段时间——这他娘的算什么？眼看着别的部队都打小日本去了，而留下自己干这擦屁股的破事。别的人都将枪口对着日本人，而自己个却要朝自己人开枪。这馊主意亏他妈上面还想得出来——

似乎看到了这个心腹爱将的不爽，桂永清也是微微一笑。汉关月清晰记得这个父亲的至交拍着他肩头安慰地话语。

“小汉啊！可不要小瞧督战这个活，弄好了能抵上好几个团的战斗力呢！”桂永清一边拍着汉关月的肩头一边轻声劝告着——其实私下里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出来。

“啊——”女人没有不怕耗子的！似乎脑海中浮现出野狗耗子撕咬尸体的情景，柳凤仙竟忽然花容失色浑身发抖起来。

“来吧——”趁着这当口上官燕轻轻将柳凤仙手中的短刀夺了过去，然后轻轻将女人抱在怀里。

“啊！我的鹏哥啊——”此时悲伤如同冲破堤坝地洪水，在经历了长时间地压抑之后，竟一下子爆发出来。趴在上官燕肩头的柳凤仙竟如同无法抑制地嚎啕大哭起来。

“妹子！哭吧——燕姐知道你心里委屈！”上官燕的语调还是一如既往地平淡，但泪水已开始在脸颊上肆意彷徨。

“等哭够了！咱一起把鹏兄弟埋了！然后一起杀日本人，替你男人报仇——”上官燕一边轻拍着柳凤仙的后背。一边冲华行天猛使一个眼色，随即架着女人离开墙角不再说话。

这汉关月是他至交好友的大公子，私下里他老爹一再交代自己要照顾这孩子。出于这个原因从汉关月进入教导总队，他就安排这小子在自己身边做警卫员。谁知道小伙子格外有出息，这么多年来工作上不仅从没有出过什么差错，并屡立战功还有一次险些救过自己的命。于是他的军衔也一升再升职务一长再长，从班长到排长，从排长到连长，最后终于做到了警卫营长。

进入南京之后，每个人都知道这场帐是输定了。之所以还在苦苦支撑那完全是因为唐生智的书生意气，再加上老蒋也想打出个样子赢得国际社会的支持，从而达到“不战而屈人之兵”的效果。所以明知必败无疑，但八万将士还在拼死固守着。

桂永清也明白军情险恶，所以便给汉关月安排了督战的任务。这也说得过去——毕竟他教导队是老蒋的嫡系，警卫营又是教导总队的直属部队，不让他们督战还能让谁？

但他没想到这小子竟不领情，死活吵吵着要到前线杀鬼子！唉——如果不是和涵元（汉关月父亲汉启明的字）私交甚厚，他才懒得管这档子闲事呢！

“不！我就要上前线打日本人！男子汉当马革裹尸、建功立业，躲在屁股后面用枪指着自己人，算什么事儿！”

借着朦胧夜色，于圣约翰大教堂后凄凄荒草之中，众人将夏鲲鹏草草安葬。看着坟起的新土，想想这个男人再也不能护着自己，柳凤仙再次哭得昏厥过去。

“妈的！什么美国领土，老子这是在南京，在自己的国家——”突然前院一阵巨大的喧闹声传来。虽然隔着巨大的教堂，但还是能感觉来人的气势汹汹。

“快！上塔楼——”随着华行天低沉地吆喝，众人也顾不得再感伤下去。上官燕迅速扶起在夏鲲鹏坟前哭泣不止的柳凤仙，然后在众人的簇拥下再次钻入阴暗之中。

华行天跟在最后，他走上几步再次回头。看着孤苦伶仃躺在荒草只见的夏兄弟，泪水再次流了出来。突然他转身绕到坟茔后面，使劲儿将墙根之下的枯枝拖起，然后轻轻盖在夏鲲鹏的坟上面。直到整个坟包几乎完全看不见了，才恋恋不舍地上了楼。

汉关月格外后悔！后悔的原因是自己太死板。他后悔不该固执地遵守上级的命令，以至于比他们靠后的部队都丢弃阵地逃跑了，留下他和一帮兄弟被困在这死城之中。